红陶到粉彩,故宫陶瓷香港展169件珍品串起5000年华夏文明
假如让你以皇贵妃身份穿越回清朝赴皇家家宴,你会发现你用的碗是白里黄瓷,而皇帝、皇后、皇太后使用的碗内外均为黄色瓷,你右手边的贵妃用的是黄地绿龙瓷碗,而嫔的碗是蓝底黄龙瓷,这可是景德镇官瓷烧制时已规定,看碗色彩便知晓身份等级。就像西方人自古钟爱玻璃制品,中国人则偏爱陶瓷制品,随后中西各自走向技术和文化的辉煌。在中国传统文化中,瓷器不仅是国人日常生活起居离不开的器具,也是中国形象、中华文明的代表。
作为炎黄子孙对中国陶瓷文化不能说出些子丑寅卯,难免有些遗憾。正在香港故宫文化博物馆展览的陶瓷展,可让你充电解渴,在760平方米的第三展厅中,陶瓷是以通史排列方式来展示的,呈现了华夏文明5000年的进程,这是庆贺香港回归祖国25周年而南下的北京故宫博物院的169件精品收藏。日前(8月15日)在故宫博物院故宫研究院发起的“故宫学人讲故宫”第三场上,故宫博物院副研究馆员韩倩在线,以“凝土为器”为题,如数家珍阐释了此次参与展出的故宫陶瓷珍藏。
两地呼应:
展馆形式以现代为主,展陈形式、主题等比例浓缩
在香港故宫文化博物馆三楼的第三展厅,整个760平方米的空间容纳了从公元前2500年龙山文化的红陶器至清光绪12年之间169件收藏品。韩倩介绍说,中国古代文明夙享盛誉,原因除丝绸、瓷器等的发明和技艺长期高跻世界顶峰之外,还在于它绵延不断的传统。早在距今约两万年前,中国古人就发明了制陶术,在距今约三千多年前的夏商之际,已能烧造原始瓷,到距今约1800多年前的东汉,又创烧出真正意义上的瓷器。中国陶瓷层出不穷的品种和源远流长的历史,为人类文明发展作出了杰出贡献。
故宫中陶瓷藏品都是清宫旧藏,是万里挑一的珍品,其艺术价值极高。在故宫博物院2015年曾经展览的“御窑瓷器”对比展中就可窥见一二。那次展示中显示,在景德镇御窑厂官窑的贡余品、次品一律集中打碎,就地掩埋,既维护了皇权的威严,也保持了官窑瓷器的水准。这些就地打碎、掩埋的瓷器堆得如山高,选送入宫的器物真可谓是万里挑一。
而在香港故宫文化博物馆进行展出的瓷器,可以说是故宫陶瓷展览的“等比例浓缩”。以通史形式不仅展现从早期陶瓷、宋、元瓷器,直到明、清两朝御窑的瓷器,还复刻了故宫博物院的展陈形式,以珍陶萃美、多样陶瓷、明清御窑为三大块主题。而展馆形式上,香港故宫文化博物馆则以浅色为基调,巧妙运用故宫元素如多宝阁、落地罩等加以点缀,呈现现代与古典结合的雅趣。
承启的白瓷:
技术出现比青瓷晚2500年,但奠定明清瓷器技术
本次在香港故宫文化博物馆展陈的瓷器藏品件件是珍品,身为故宫博物院器物部副主任的韩倩坦言,“我件件都爱不释手,每一件都是中国瓷器艺术、文化的标杆。”即便如此,在讲座中她重点介绍的还是这件定窑白瓷孩儿枕。
定窑是宋金时代北方地区声誉最高、影响最大的窑场。它以烧造白瓷为主,明清文人将定窑列入五大名窑之中。定窑以烧造日常生活中使用的器具为主,除白瓷外,红瓷、墨定、紫定等也难得一见,价值高于白瓷。但到清代,定窑除白瓷以外已属罕见。晚唐时期,定窑已经开始为宫廷烧制瓷器,这些可以从出土瓷器的款铭中窥见一二。
从考古发现,定窑的遗址在今天河北曲阳,在当时定窑已经发展出庞大的窑系,今天河北临城、井陉、鹤壁、山西平定、介休、阳城等多地都曾烧造过与定窑瓷器风格相似的瓷器。其影响不仅表现在造型和纹样上,在技术方面也有开创之举。
然而定窑之所以重要,可能更在于白瓷的烧造。韩倩解释说,白瓷在今天的社会生活中似乎极易看见,我们平时使用的器物有很多一部分都是白瓷。但实际上白瓷是发生较晚的技术,它比青瓷要晚2500年左右。但白瓷技术的出现极为重要,它是后期瓷器发展的前提。明清时期青花、珐琅彩、粉彩这些有彩绘的瓷器都以白瓷为基础。
同时,虽然白瓷技术出现较晚,但其技术成熟较快。宋金时代已负有盛名,有“定州花瓷瓯,颜色天下白”等赞美。韩倩分析,宋人对定瓷更有着夸张神化的褒扬。当时的人们认为唯有“定州瓷芒不能伤者”才是真玉,这是对白瓷胎骨坚硬致密的认识。刻花、划花、印花等技术又奠定了定州花瓷的古朴意蕴。
孩儿枕寓意:
女子寄托多子多福,君王展示勤勉自律圣君形象
孩儿枕是一件烧制的瓷器,作为枕头,现代人看来可能是不可思议的。也怪不得在提问环节有很多观众提问孩儿枕的使用问题。生活方式的差异令我们不能代入古人的生活。韩倩介绍说,宋人使用陶瓷制枕,实际上是相信它们能够清凉去热,也是驱火明目、延年益寿的理想夏令寝具。有诗为证,“巩人作瓷坚且青,故人赠我消炎蒸,持之入室凉风声,脑寒发冷泥丸惊。”
不仅如此,瓷枕造型丰富至极,在讲座中韩倩展示了数张瓷枕的照片,有虎形、童子擎荷形,还提到有如狮形、腰圆形、银锭形、如意头等等,变化迭出。当然其中也有如展出的孩童造型。
我国古人凝土为器,器物也总是承担一定寓意。对于女子而言,孩儿枕不仅可以保持耗费心思梳理的复杂发式,更寄托了她们多子多福的的美好愿望。不仅如此,乾隆皇帝也十分喜欢孩儿枕,在他大约200余首咏瓷诗中,写瓷枕的有21首,其中11首都与孩儿枕有关。根据统计,其中6首名为“睡孩儿枕”或“娃娃枕”,2首吟咏“定窑娃娃”,另有3首虽未点题,内容也在描摹孩儿形象。
乾隆如此喜爱孩儿枕,可能还在于其以古鉴今,以枕明志的寓意。以古鉴今是借此塑造个人勤勉自律的圣君形象。在诗中,虽写枕头,但描写其“宵衣置五更”,可见皇帝勤于朝政,晚睡早起。同时,韩倩介绍说因为孩儿枕在烧制过程中会混入灰尘、因此烧制完成后摇晃枕头会有声响,以此让皇帝联想到了警枕的用意,暗含居安思危,效法先贤楷模的用意。以枕明志,还因为可以假托梦境神交于先贤圣王,以获得启示。
文质彬彬:
宋瓷被奉为美学典范,此次展出8件汝窑青瓷品
韩倩提到,在香港策展时的一个思路就是要突出中国陶瓷艺术和文化在源远流长的历史中保持其特色的特征因素——五大名窑是瓷器展绕不开的内容。在展览第二部分以宋元为时间节点,突出展示了清宫收藏的五大名窑的藏品。韩倩认为,宋瓷被历代奉为美学典范,即使到了清,最讲求奢靡华丽的宫廷制作仍展现出对古朴敦厚的爱恋。宋瓷不仅仅是抟土成器的物,也是其所代表的中国陶瓷艺术与中国传统文化相通的特质:敦厚内敛、优雅含蓄、文质彬彬。
中国五大名窑——汝官哥定钧,在此次香港展览中都有所见。狭义的汝窑的功能是北宋时期专为宫廷烧造天青釉产品,其存在时间非常短暂,因而传世品也大约只有百余件,此次在香港一共展出了8件。
一般认为其产地在今天河南宝丰清凉寺,汝窑是取代定窑而存在的。根据记载,因为定州白瓷器有“芒”、不堪用,于是让汝州造青窑器。所谓的芒口,韩倩解释说这与定窑的烧造工艺有关,也是定窑瓷器的特征之一。因为瓷器口部窑刮去釉层露出毛涩胎骨。但口沿无釉会使器物显得不雅观,于是就出现了包边镶金等薄片的样式。
汝窑以天青色釉而闻名于世。天青色一词本用来形容“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柴窑,被誉为“雨过天青云破处”。因汝窑出品与人们想象中的天青色釉相吻合,因而汝窑取代了柴窑,成为了青瓷的典范,据说因为釉料中加入玛瑙末而产生的。同时在器身上呈现“蟹爪开片”的纹路,足底的“芝麻挣钉”更是汝窑之所以精美的特征。
如今,汝窑遗址已被发现,故宫的研究者们在一次次考古研究工作中也大量解谜了汝窑的烧造工艺,包括先素烧的工艺,也发现了大量其他器型、纹饰的汝窑作品,以扩充了对汝窑瓷器的认识。
官窑的制度化、等级化:
景德镇成为明清时唯一宫廷瓷都
香港故宫文化博物馆陶瓷展览进入第三部分呈现了明清时期御窑的藏品。其中一个显著的变化在于瓷器命名方式的变更,从原来如“定窑白瓷孩儿枕”变成了“青花双耳瓶”,其中省略的是陶瓷的出产地。韩倩解释道,这是因为当时景德镇在吸取钧窑、龙泉窑、磁州窑等地窑厂的技术之后,逐渐代替这些地方成为了唯一为宫廷烧造瓷器的瓷都,因此也就无需区分产地。
根据景德镇的考古发现以及清宫档案的研究,可以发现御用瓷器拥有绝对严格的品控制度且等级森严。明永乐年间,在不同窑厂烧制的梅瓶虽釉色不同,但其形制是统一,这让研究者相信当时的朝廷一定给各窑厂提供了有图可依的官样,另一个证明是在清宫档案中存有官样记录和黄单。韩倩在讲座中展示了同治大婚瓷和慈禧万寿庆典用瓷的官样、黄单。其中官样详细描绘了瓷器花样,与黄单中文字描述一一对应。
作为御窑,其烧制的产品专供皇家,因而有严格的落选制度。根据文献记载,烧造御用瓷器的成品率极低,明代大约为十分之一,清代也仅提高到三分之一。落选的御窑瓷器或因釉色、彩料发色、纹样、器型等原因而遭到就地销毁、掩埋,以达到御用瓷器的品控效果。
同时,景德镇烧造供皇家使用的瓷器又等级森严。以碗为例,内外皆为黄色釉仅供皇帝、皇太后、皇后使用,而皇贵妃只可使用白里黄瓷碗,贵妃为黄地绿龙等等限制严格,在此次展览中亦有呈现。
中外交流:
从珐琅彩到粉彩,互鉴促成艺术绵延相继
至今仍在德国德累斯顿茨温格宫博物馆的康熙青花盖瓶。据传是在1717年,萨克森奥古斯都二世结婚时,拿600个全副武装的萨克森近卫兵从普鲁士帝国处交换而得,因此这些又叫“近卫花瓶”
瓷器在制作、烧造工序中,因用料、设计不同形成不同的样式,因各朝各代的审美雅趣不同,又呈现出不同的样貌,这在明清两代青花瓷的演进中可见一斑。虽青花瓷都以天然钴土矿为原料,但明代永乐、宣德年使用进口的苏麻离青,成化年使用国产的平等青,清代又使用国产浙料,出现了永乐、宣德凝重,成化、弘治素雅,嘉靖、隆庆、万历艳丽、康熙明翠的特点。
同样的,明清时期随着中西方交流的进展,中国瓷器也在发生着变化。青花瓷器在器物造型、图文花样上都有参考西洋器物的样式。珐琅彩更是这一交流的体现。从将国外原料、器型不断内化,发展了中国特有的珐琅彩的瓷器,最终形成了粉彩的瓷器艺术。
上为清光绪12年,景德镇御窑为慈禧太后52周岁生日专门烧制的粉彩瓷品,这是故宫博物院收藏的最后一件陶瓷珍品
下为同治皇帝大婚瓷官样
韩倩指出,青花和粉彩依然是我国陶瓷最重要的釉下彩和釉上彩品种,它们的出现和发展都曾受到外来因素影响。而中华文化的深厚博大,兼收并蓄使其善于学习吸收,因此通过改造消化,让外来因素融入中国传统,转为适合自身的技术和艺术特色,也促进了整个行业的技术革新,令中国陶瓷艺术绵延相继,自成体系,这也成为文明交流互鉴的物证。
此次故宫博物院共有914件展品南下香港故宫文化博物馆参与特展,其中瓷器占据了169件,而在故宫博物院,瓷器是继书籍后的第二多展品。凝聚智慧、承载历史的瓷器艺术自然会燃起每个炎黄子孙由衷的自豪。8月12日,来自香港圣若瑟英文中学的30名中学生听中国古美术专家李宗鸿讲解“触得到的文物”,然后参展,中五学生吴灼禧感慨:古人智慧深深影响着今人,学习历史原来也可借文物一窥堂奥。此次轮到香港以外的爱好者有些抱憾,对通史性的博物馆藏品无法近距离观赏,而“故宫学人讲故宫”的视频讲解,不啻为一次“近渴”释放。
作者:童毅影 李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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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李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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