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西哥城的鬥牛絕唱？　傳統與進步之對壘

12月12日，在逾4萬名現場觀眾的矚目之下，坐落在墨西哥城、世上最大的鬥牛場上開始又一場鬥牛表演。只不過這一次，可能是這群熱情觀眾在這座城市裏看到的最後一場鬥牛。

本月，墨西哥城的議員提出法案，試圖在首都禁止這項運動，並預計於明年初正式表決。在16世紀由西班牙殖民者將其引入後，鬥牛在墨西哥已經有將近500年歷史，發展成為全世界鬥牛文化最主要的堡壘之一，全國上下擁有216個鬥牛場地，每年平均舉行800場鬥牛活動。這個可容納41,000名觀眾的鬥牛場坐無虛席，由此便可感受到當地民眾對鬥牛的喜愛與熱情。

此次提出的法案將會禁止「對公牛、牯牛、牛犢的虐待、折磨和剝奪生命進行公開表演」，違者將會遭到最高500萬披索（約合185萬港元）的罰款。這已經是墨西哥城第三次提出禁止鬥牛的法案，墨西哥市議員、來自綠黨的動物福利委員會（Comisión de Bienestar Animal del Congreso）主席Jesús Sesma認為，「這是一個分水嶺，它意味着這座城市和整個墨西哥的變化。」

而且，一旦墨西哥城通過這項法案，意味基本上全面禁止鬥牛活動，在拉美擁有鬥牛文化的地方之中可謂「推得最前」。

植根拉美數百年的鬥牛文化

由於拉美不少國家都是西班牙前殖民地，不少仍保留了鬥牛文化。在傳統的西班牙鬥牛表演中，鬥牛士會手持紅布引逗公牛，完成一系列高難度的躲閃動作，用長矛、花鏢（一種长度稍段、色彩鮮艷的利器）反覆刺向公牛，令其失血，最後再用劍從牛的肩胛骨之間刺入，使公牛斃命。

在維護動物權益的呼聲高漲之下，拉丁美洲多國近年都提出相關法案，禁止或規範鬥牛表演。厄瓜多爾（Ecuador）首都一早禁止對鬥牛進行公開殺戮，但未全然禁止鬥牛活動； 哥倫比亞首都波哥大（Bogota）去年禁止了鬥牛士使用劍、長槍、短扎槍等利器傷害或殺死牛，因而限制了鬥牛表演，洪都拉斯2016年亦有類似法案生效；秘魯民間反對聲音不絕，動物權益分子指鬥牛活動違憲並訴諸法庭，但最高法院在去年裁定鬥牛為合法活動。

但在鬥牛活動的辯護者眼中，將鬥牛視為單純的虐待和殺戮動物的行為是對鬥牛的誤解。墨西哥《改革報》（Reforma）鬥牛新聞記者 Guillermo Leal對《華盛頓郵報》表示：「禁賽者似乎不明白，我們不是在與大象、海豚或貓戰鬥。我們是在與那些為此而飼養的動物戰鬥，来展示牠們的能力，（讓牠們）爭取（生存的）機會，如果沒有機會，就在擂台上高貴地死去。」

事實上，歷史學家將鬥牛表演最初的淵源追溯至史前時代人類對公牛的崇拜和祭祀，有着數千年歷史的壁畫中，亦可尋得英雄人物與「天牛」戰鬥並將其殺死的場景。在現代鬥牛活動中，粉絲仍然在鬥牛士身上追尋這種英雄的身影。墨西哥城鬥牛場上最著名的鬥牛士之一托馬斯（José Tomás），就被一些粉絲們視為神一般。他依靠精湛的技藝，不斷將牛引向離自己身體更近的地方，以至於那足以置人於死地的牛角幾乎擦着他的燈籠褲而過。

「托馬斯的表演是野蠻的芭蕾舞，融合了優雅、無畏、時機和犧牲。他似乎決心讓公牛越來越接近他的身體，突破一個人可以接近的界限。」——《紐約時報》2016年的一篇報道如此評價他的表演。

西佛羅里達大學文學和西班牙研究教授Allen Josephs曾對雜誌True.Ink說，「人們希望偉大的鬥牛士能把動物帶得越來越近，越來越近。這是在玩弄死亡。為什麼我們要玩弄死亡？因為通過玩弄死亡，在某些方面，我們克服了它」。

偽進步派政客的幌子？

但在墨西哥，鬥牛場外的博弈在近年亦逐漸升溫。

Jesús Sesma認為，此次提出的法案面臨的最大障礙，是反對禁令的部門的「商業、經濟和政治壓力」。全國鬥牛飼養者協會主席 Jorge Cárdenas對媒體說，「鬥牛行業每年產生 690 萬比索的收益，產生 80,000 個直接就業崗位、146,000 個間接就業崗位和 8 億比索的稅收。」

儘管如此，大多數民眾似乎仍然站在反對的一方。 據《經濟學人》，墨西哥鬥牛表演的次數在十年內減少了一半，表示觀賞過鬥牛活動的民眾比例從2007年的28%下降到2011年的19%。據《改革報》2019年進行的一項調查， 59%的墨西哥人贊成禁止鬥牛，73%的人認為這是「殘忍的行為」，只有25%的人認為這是「藝術和傳統」。

擁有這個世界最大鬥牛場所在的城市，恰恰亦是整個拉美、動物權益保護上走在最前沿的城市，經過馴養的豬可以在城市裏的寵物公園散步，人們甚至還為「退休的」驢子建立了收容所，城市的法律亦承認動物是 「有生命的存在，應該受到尊嚴的對待」。

近些年來，墨西哥城在墮胎、同性婚姻、動物權益等議題上呈現不可阻擋的保守與自由交替之勢。2007年，人口絕大多數為天主教徒的墨西哥城通過將墮胎合法化；2009年則過同性婚姻合法化。此次禁止鬥牛的法案，亦由在議會中有代表的七個政黨中的六個政黨的代表提出，只有左翼勞動黨沒有加入。在此形勢下，左傾的民意似乎大於從業者或養牛戶的聲音。

不過，鬥牛新聞記者Leal認為：「這（動物權益運動）背後的政客們知道他們可以打著保護動物的幌子贏得選票，而不是為了這個問題本身，他們假裝進步派以獲得支持，就像他們支持墮胎和同性婚姻一樣。」

無論這項活動過去承載着怎樣的文化或傳統，在這個進步派政策近年屢屢制勝的城市，恐怕早晚都要讓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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